杀死我的理智

瓶中孤城。

第六个故事:瓶中孤城

搬运自贴吧作者:中娅一颗砂


你静下心来,翻开书的扉页。


本书作者奥尔菲斯


一行黑体印刷文字上,用钢笔写着龙飞凤舞的一句话。墨水因为时间的消蚀而淡去了旧日的颜色,很多字母已经难以辨认。你推敲着,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读出了它。

“唯有...欺骗者...永生。”

复翻开发皱的纸张,一页比书页更破旧的纸飘了出来。由于书页多已褶皱而无法亲密贴合,你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这夹在开篇处的“书签”。

一张车票,这种样式的车票你在博物馆中见过,黄色的硬纸上用劣质的墨水漆上维多利亚风格的花纹。中央蒸汽火车剪影画黑色的躯体上剥落下如碎片般白色的小小伤痕。你确认,这张车票在拍卖会上或许能卖上一百英镑——而它作为车票被发行的时候,恐怕只需百分之一不到的价格就能买下它。光阴就是这样神妙的事物。

“1891年9月10日,伦敦到布里斯托尔,下午15:30发车。”你记下这张车票上的信息,将它放在吧台上,继续阅读小说的内容。


Act1:零点信号

雪越来越大了。

雪花肆意在高耸的钢铁和工业森林中飞舞,将一切用苍白遮蔽,淡去它们本来的色彩。从市中心高耸入云的尖塔到城市最边陲由废弃的工业材料勉强拼凑起的棚屋都难免寒冬的一视同仁。或许钢铁森林的林木在或光洁或粗糙,有些甚至拼接而成的外表上尽情表达了自身和其中寄居的蠹虫的优劣,但在大雪下,一切所需要仰望和批判的不公都被白色掩埋起来。就像这座城市注定的命运一般,归于封冻在天地间的冰棺,化为于自然而言微不足道的文明标本,就像人把熔融状态的热铝倒入蚁窝,然后从地下将之整个取出来作为艺术品收藏一样。

道路被白色遮蔽了,积雪没过脚踝,但雪花们丝毫没有满足,它们在空中奏着圆舞曲,嘲弄城市中一双双绝望的眼睛,最后落到地面,化作覆盖了整个城市的白色裹尸布上新的丝缕。行路是困难的,眼前只有翻飞的白色,远处那些未完工的尖塔状建筑看起来像冰雪雕琢的奇景,又像地下的冰锥冲破地面。而脚下是越来越深的冰雪沼泽,步子踏下去找不到半分着力,稍不注意便会跌倒在柔软的雪毯上,在你为没有受伤而庆幸时,落雪可能会先一步淹没你的头颅,把你的身躯同白色大地化为一体。但在靠近市中心的一条道路上,一个拎着看起来分量不轻的箱子的人正快步前行。看她的样子,好像这为难了整个城市几十万人的风雪之境就像阳光下的草坪般平坦。

她戴着保暖的黑色针织棉帽,整齐精细的针脚映出制作者细腻的心。耳罩和护目镜是必备的,在严寒中肌肤与空气的每一寸直接接触都应该被避免。但一切似乎没那么简单。她的耳罩直接同身后的电台状装置相连,又同她右手所持的金属长杖互为呼应。在这套极有蒸汽之都特色的装备下,黑色的皮质外罩和藏青色的及膝棉质连衣裙相呼应,再配上厚实的黑色裤袜和沾满积雪但仍然能看出其质料昂贵的皮靴,烘托出蒸汽之都上等人所独具的那份温暖——对的,温暖,在蒸汽之都是身份和财富绝对的象征。

拎着一个大皮箱,其上金属镂空的花纹拼凑出城市最高统治阶层——冒险团独有的浮雕徽记,女人的步伐比城市中最灵敏最健壮的人还要稳健有力。走进蒸汽森林中一棵体积虽小但却用最好的“木料”——列兹尼克工业工厂生产的上好隔温钢材所构筑的房屋,随她入室的严寒气息在气压门封闭后化作蒸腾的白雾,很快消弭在室内那寻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温暖中。

就如同蒸汽之都所有的建筑一样,房屋的内部结构被错综复杂的管道和各式温压系统所占据,令人感觉这不是人所起居的场所,而是某个科学家日夜劳作的实验室。女人打开箱子将其中的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球般的物件安放到了桌子上一个托盘中,那玻璃球内部燃起了橘红色的光,如精灵般跃动,似火焰般耀眼夺目。女人起身走向盥洗室,对客房里传来的零星响动漠不关心。

关上盥洗室房门,钢铁门板中央的磨砂玻璃一点点被蒸汽所熏染。女人的身姿在其后若隐若现。她解下棉帽和耳罩,把及肩的亚麻色头发披散下来,褪去手套的白嫩双手以看似慵懒实则干脆利落的姿态一层层解下那在严寒中包被了姣好身段的衣饰,将曼妙的身姿解放入腾起的蒸汽间。如果这一幕被蒸汽之都内大多数还在严寒中挣扎于死亡边缘的人看到,必定血脉偾张,双眼通红。别误会,这不是由于那隐在蒸汽中令人浮想联翩的躯体,而是那蒸汽——在以热能为货币的蒸汽之都,放上满满一浴缸热水,任凭热气扩散到房间中,这简直是用黄金洗浴的浪费罪行。

但女人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她知道这一点,却显露出漫不经心甚至心安理得的态度。她把身体沉入水中,波光中映着一抹洁白,美不胜收。蒸汽让她俏丽的面孔蒙上了水雾,她戴着护目镜的脑袋悄然搁置在浴缸边沿,放松全身,让温暖的财富洗涤每一寸肌肤。

胸前的两抹浑圆随着逐渐缓慢的呼吸律动,水中光洁的手臂轻轻颤抖,却是她在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叩着浴缸的内壁。水波从这叩动中如无线电台中的短波般发出,又忠实而真诚地反映着——她在脑中模拟着一切,自己的躯体,浴缸的形态,水位,甚至花纹。

“滴滴滴~”

电波响起,在这冰冷城市中的一隅搭建起来的暂且的馨暖一触即溃。她的身体不动,只懒洋洋地将头稍稍转向同衣物放在一起的电台状设施,缓慢但吐字清晰地问道“是谁?”

“‘时之砂’。”电台的喇叭中传出电波拼凑成的属于女性的甜腻声音,然其中包裹的却是清冷。“我能进来么,‘音波’?”

“进来吧,你有钥匙,我记得的。”被称作“音波”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在温暖的环境中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丝毫不避讳正在进行的通讯收录那慵懒而令人沉醉的呻吟声。而门外人的动作更快过几分,她从大门一路闯入,被打开的门在她身后自然地锁闭,甚至涌入的那丝寒气都被一道道柔和的金光温柔地沿来时的路线送出门外。来人穿着华贵的貂皮大衣,腰间一个金色的沙漏光晕轮转,同笼面素纱下满头宛若金线编织的秀发交相辉映。看着泡在水中的“音波”,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浴缸边沿挑了一块稍干燥的地方坐下,掀起被水雾弄湿的面纱,露出一双宝石般美丽的瞳孔,略带些责怪地看着她。“‘音波’,你可真是悠闲。”

“怎么说?”音波侧过戴着护目镜的脑袋,似乎由于对方亦为女性的缘故,她毫不避讳在‘时之砂’面前展露自己的身体。正如她现在这样,一手枕在脑后,一手轻敲着浴缸沿,水濯过的藕臂光洁得宛若玉脂雕琢,精致的锁骨隐隐露出水面。克制住仔细向水中看的欲望,“时之砂”不得不承认对方那独特的魅力。“用如此多的热能洗一个澡,你知不知道,倘若那些暴徒知道你现在还在做这种事,怕是拼着死上上百次,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有客房传来阵阵响动声让时之砂不由回头,但音波对此置若罔闻。

“人只有一次生命,但洗澡是必不可少的事情,你要一起来么,‘时之砂’?”隔了一会,音波满不在乎的话语才懒洋洋地传到时之砂的耳中,她从浴缸中掬起一捧水,任凭这些调皮的精灵从手心滚落到自己的身体上,回流到浴缸中。

“不必了。”时之砂美丽妆容的面孔被皱起的眉头搅乱了美感,她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她实在没法同这个慢性子的家伙消磨时间,虽然她能够掌控时间,但这种能力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时间的金贵。“城市的治安越来越差了——无路可走的人们走上极端的道路,偷盗,抢劫...绝望的情绪也在不断蔓延,末日论甚嚣尘土!再这样下去,我的研究,‘瓶中时光’计划就更难继续了,我现在不停在担忧,担忧我们的能否在一切发生前完成所有的任务?担忧治安的动荡会不会让我们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说真的,音波,你该清楚——”

“如果我是你。”音波打断她的话,“我就会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全力加快研究进度,而不是去管那些红了眼睛的没头苍蝇又撞坏了多少花花草草。”

“解决城市的危机,是冒险团共同应担当的责任。”“音波”从浴缸中起身,带着一身轻柔地蒸腾开去的白色蒸汽若水中仙子般走出,毫不在意时之砂的目光,自顾取过浴巾简单地将自己包裹起来,在腋下慢条斯理地打了个结。她同时之砂一同坐在浴缸边沿,翘起一只白嫩的足尖“而我们有过约定,每个人负责自己的事务,而你应当全力完成‘瓶中时光’,而不是来这里和我讨论治安问题。时之砂,你既然有如此灵通的消息,应该知道我已经在列兹尼克工业那里下了一大笔订单,并且从卡尔手中支取了一笔可观的热能。”

时之砂没有说话,看着仍冒着热气的浴缸,若有所思。

“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我所支取的百分之一。”音波仿佛能够读心一般,“而在你来时应该看到过那些建造到一半的高塔,那是我的安排。说起来,就像阿基米德在浴缸中发现了浮力定律一样,我的灵感同样从浴缸中取得。”

“你的意思是?”时之砂看着宝贵的热能一点点蒸腾到盥洗室中,虽然她有着和音波同样多的财富,却也不由得一阵心痛。那是将大把的金币扔入地心的无底之洞啊。

“水波。”音波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水面,涟漪从青葱般的指节入水处扩散,撞在浴缸壁上又轻轻弹回。此时身上仅有一件浴巾便将城市命运放在嘴边侃侃而谈的她,倒是真有阿基米德赤身裸体便跑上大街高喊“尤里卡!”(希腊语:我找到了!)的姿态。

“在浴缸中,当你搅动水,它会呈波形向外扩散。一切物体,不管静止还是移动,都将反射或扰动这种水波,通过对水波的分析,我可以模拟出水中的一切物体。”音波说着,语调突然变得急促。“而如果将这座城市,视为一个巨大的浴缸,那么水波就可以理解为...”

“空气。”时之砂接过话头,“可是你想过吗?这座城市中同时在运动的事物有多少?组成的网络又有多大,多复杂?又如何构建这巨大的音波监控网络?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音波’的能力...”

“这正是我要说的。”音波说道“利用我设计的音波相控装置——你看到的那些塔型建筑,编织一个巨大的,遍布城市的音波网络。利用共振效果,让相控尖塔和熔炉高塔指挥部内部的相控尖塔等比例缩小模型链接,最后利用蜘蛛通过蛛网的震颤捕捉信息的原理,组成一个微型的音波网络。到时候,城市内的一切都将在我们面前无所遁形!”

“可是,即便我们能够通过网络收集这些信息,又由谁来进行汇总和传递?”时之砂依然对这个计划并不看好“难道你要亲自待在那里,不眠不休?”

“当然不。”音波笑道“我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替代品。”

客房的响动声再次传来,时之砂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

“那些热能,百分之一留做我个人所需,百分之六十九用来向列兹尼克工业交付订金,剩下的部分。”音波笑了笑,“我从一个叫麦克斯的剧院老板手里收了一样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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